邯郸鸡泽县双塔镇:土地到底还是不是农民命根儿
发表于:2012-04-03 10:57
旧闻评述:鸡泽县双塔镇:土地到底还是不是农民命根儿?
53岁的妇女胡春莲,她住在河北省鸡泽县双塔镇柳林口村,但胡春莲在她身份证上表明的官方“居住”地址的柳林口村,没有一个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责任田。
话还得从历史说起,1978年被称之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随着安徽凤阳小岗村16户农民在一张白纸上,按下攻守同盟的红手印后,新中国版图上的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从“地主富农”手里归公成为国有,时隔几十年,真应了《三国演义》开篇那句: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攻城略地”在中国农耕文明的国度里,每一次土地流转,不仅要改朝换代,还会产生新的利益集团。1978年后,中国农村的土地以村组为单位按照各村组现有人头平分了。“耕者有其田”千百年农民的梦想成为了现实,中国人赖以生存的粮棉油彻底自给,市民的生活也因农村责任田后农民释放出来的巨大劳动力,得到了改观,计划经济中“平价”“议价”同一宗商品两个价格的“怪胎”终于经受不住琳琅满目的商品冲击……话扯淡得远了。
1983年,正是青春飞扬岁月23岁的胡春莲,新婚不久赶上了鸡泽县土地调整,“发家致富,万元户”这些词儿已经从贬义重新演变为褒义词。县乡领导为发家致富的带头人“万元户”们带大红花的喜报,让胡春莲满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把户口从一河之隔的鸡泽县双塔镇位庄村娘家迁出来。生于冀南大平原上这条漳河泄洪道的留垒河河西的胡春莲,将要改变说了23年的一句话:“俺是位庄村的”;从此她再遇到人询问,她就要改口说:“俺是柳林口的。”在我们这个户籍制度的国家,嫁出外村外乡外县的女人不仅从姑娘的身份转变为媳妇,女人从属男人的习俗也让女人有了第二次家乡。
尽管勤劳能干的胡春莲对于自己居住地的改变还不那么习惯,胡春莲要走过这条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桥,她的村人习惯把这座桥称为位庄桥;婆家人习惯把这同一座桥称之为柳林口桥,至于地理上把这座桥称之为啥桥,没有多少文化的胡春莲从来没有考虑过,她考虑的是从娘家把户口迁到桥东的柳林口,柳林口村地界宽,一个人能分到三亩肥沃的黑得流油的土地,加上出生不久的胖小子也可以分得三亩地,和丈夫李庆林一起,那真是三口人“九亩地,一头牛,媳妇丈夫热炕头……胡春莲搬着指头盘算着,除了种足够吃的粮食,然后种棉花,种蔬菜,家里养鸡养鸭养猪,三年奔上万元户,想起戴大红花的致富状元,胡春莲不觉笑了。怕有人窥见了她的心事儿,左右顾盼,幸好没人透过她的表情窥探到一个女人的“野心”。
胡春莲把迁户口的介绍信交到村部,就算完了,她没想到自己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村干部小笔一划,她就从娘家位庄村成了婆家柳林口村人,是的,因为胡春莲和丈夫李庆林同属本县双塔镇,那时候还叫双塔公社,所以这迁户口就像一家人中老大和老二换了一双鞋穿一样简单。
农民是最尊重季节的一个群体,开会吵架,吵架开会,围绕着如何分地,一个个男子汉怀着对土地的挚爱,扯着嗓子吵翻了天。胡春莲落户在柳林口村老一队因为村史遗留下来的问题,纠缠不清,当时的公社干部县里干部从中也未调停。但不能耽误耕种,农民把土地搁荒,那是对天的犯罪。1983年这一年鸡泽县调整土地,胡春莲是没有分到土地的人之一,而这个时候,胡春莲娘家桥西的位庄村土地顺利调整完毕,即使胡春莲想把户口重新迁回娘家,娘家也没地可分了。
柳林口村老一队和胡春莲一样没分到土地的还有很多户,他们相信党相信领导的公平,期待明年茬罢交割重新调整土地。可是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没有上级领导做主,这地根本分不成了,于是,胡春莲们怀着对上级领导的极度信任,上访到公社里,上访到县里;县里指示公社解决,公社一筹莫展。胡春莲们请求上级领导替他们解决问题,成了每天的必修课。有一次上访回村的途中,遇到下雨,孩子大人跌在泥泞里……她们现在平静地回顾:1983年后的几年里,他们最少上访一百多次,见当官就下跪,见当官的就哭,泪水足足留下几水桶。
金黄的五月,胡春莲看着邻居们场上如山的麦垛,看着邻居们秋天满房金灿灿的玉米棒子,秋天背在女人脊梁上的棉花,更让男耕女织的角色的胡春莲一样的女人们眼馋……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访的热情逐年下降,没有分到地,在她们心中结成了一个疙瘩。
三十而立的胡春莲凭着坚毅勤奋和丈夫李庆林靠打零工养家,丈夫东挪西借买了小四轮没日没夜从村边的砖厂向外地送砖,以来维持已经两个孩子的家。
胡春莲每逢走上把鸡泽县一分为二的留垒河这座西头担着娘家位庄村,东头挑着婆家柳林口村的桥上,她的脚步便犹豫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算是位庄村的人还是柳林口村的人,想到这事,她精神恍惚。她祥林嫂一样自言自语:俺到底是哪个村的人呢?
1990年,鸡泽县又来了新领导,新领导要推行两田制,说白了,就是以各村组重新对土地进行分配,以来缓解因人口发展带来“有人没地耕”的局面。本来已经灰心的胡春莲们分到土地的希望又死灰复燃。他们这群人要为自己的权益抗争,这群1983年没分到地的老一队村民的人群又壮大了很多,他们少有的团结,齐心到镇(这时公社改成了镇)里、县里、省里,又是大小上访百余次,胡春莲们又没有分到手土地……
到镇里到县里这条路他们太熟悉了,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胡春莲们的问题永远被政府踢给下一届,下一届又埋怨上届领导不作为……
胡春莲的丈夫坐下的小四轮运输车,也像衙门换届一样,更像我们的官员换车一样,李庆林的拖拉机由12马力,换到15马力,换到18马力,换到20马力……从一车拉800块砖,到现在一车拉3000块红砖。李庆林从鸡泽拉到邻县曲周的砖如果摞在一起,足够修一百里长城。他每次拉砖装车要想法从砖场里多装十块八块,到目的地卸车的时候,再把这多出的几块砖,拉回家,这一年一是几千块红砖,如果这样计算,从1986年到现在的20多年了,他用这样的雕虫小技攒下的砖足够盖两座房了?
16大后,中央说农村土地承包30年不变,胡春莲们彻底死心了。
现在,胡春莲已经53岁了,丈夫54岁,他们虽然四口人和着一口人的地,靠勤俭持家的本分,为两个儿子建起了两座院落,两个孩子都娶了媳妇单过日子,孙子孙女绕膝。靠着丈夫李庆林一个人的三亩地,他们现在发展到全家11口人……
值得思考的现象是:柳林口和胡春莲同一个老一队的另一李家弟兄五个,因为没有分到土地,反而村里对他们没有了捆绑,他们走出鸡泽,在外面从事建筑、木工等,都成为了工长,有的在城市买了车买了房。
2012年4月1日,这天是愚人节,村里的胡春莲们不知道这个舶来节日。当笔者旧事重提,叩开胡春莲记忆大门后,她表面平静,从1983年到现在,她没能分到地的事情似乎忘记了。
笔者是60后农民工,和胡春莲隔着一代人,对土地一样有着很深的情结:正因为我没土地,我才走出村子选择务工。笔者问胡春莲,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换位思考,如果当时你们老一队俩组,你是维护土地现有状况维护不变,可以得到更多利益的哪一方,你会如何做?她说,她也会阻止对方不要分了自己的地。是啊!多么善良朴实的农民姐妹兄弟?
从风华正茂23岁的胡春莲,到53岁的中年胡春莲,日月沧桑,这30年风风雨雨中,她心里承受这什么?4月1日这天早晨,和胡春莲一样的三个妇女,一个叫李双存的男人凑到胡春莲家,认为笔者是来为他们处理问题的。笔者告诉他们:俺没这个能耐,别说镇长县长了,即使请来咱们的温总理,他能把谁谁耕种的土地中匀出几亩地分给你们吗?
显然不能。
因笔者农民的狭隘观念,对土地的独有情种。笔者想通过胡春莲们的境遇,对中国土地政策做一个草根的审视:保有18亿亩耕地红线不能突破的国策,在眼下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城市建设中,在社会财富的划分中,土地已经很疯狂了。这些问题,之于远离城市的如胡春莲们一样的农民,土地到底还是不是农民的命根儿?
在从中央到地方“记者走基层”的行动中,我想以一个网民的视角撬开现实中最基层的东西。这些东西因为太民生,没有记者们经济效益……
(如下是4月1日笔者拍的图片,敬请关注后续评述。)
2012年4月1日,太阳照样从东边升起,53岁的胡春莲站在留垒河的这座刚加固了的危桥上,西指娘家位庄村,东指婆家柳林口村,她是多么地想太阳能从西边升起一次!
胡春莲的家。
胡春莲为笔者倒水
胡春莲的丈夫李庆林,他说着说着,这个饱经风霜的汉子就想掉泪。见笔者掏出相机,他极力回避,只说:俺够丢人了够丢人了,说着走了出去,我不理解这“丢人”是啥意识。当笔者走出李庆林家门到大街上,迎面看见李庆林开着小四轮过了,我举起相机,李庆林怒目拒绝。我尊重采访人,便放弃了拍摄。
胡春莲站在属于自己耕种的这块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