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是个傻儿

母亲常说，土地是牛投胎转世的傻儿
他不会喊饿
不论怎么敲打，也不会喊痛
三九天被人脱掉衣服
也不感冒
三伏天穿上厚厚的衣服
也不知热
我知道，那只是母亲对土地
一些表层的感知
在我眼中，土地是一个
饱经沧桑的圣者
无论惊雷滚过，铁蹄奔腾
还是野火肆虐
都见惯不惊

有时候，我对土地
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无论张三耕作，还是李四打理
无论勤劳，还是懈怠
土地从不计较
只要给她一粒种子
落一小场春雨，她就憋足劲儿
回报整个春秋

只想说幸福

雨后初晴的阳光，将洼地上的积水
渲染得如同新生的婴儿
打开满园鲜花，打开你的好心情
放任芳香四溢。蝴蝶用花裙
诠释另一道景致

云朵依然镶着金边
饱含雨水。土地早已作好
迎接丰收的准备。当然
她也有承受荒芜
或容忍杂草的胸怀

坐在一片宁静里
细数多情的文字
一任那些俗套而繁琐的情节
将自己纠缠。就像蜜蜂一头扎进花心
只说幸福。哪怕小如针尖上那点蜜
微不足道，却也是透心的甜

与春天谋面

反手撕掉日历上最后的冬天
撕掉满天阴霾
轻轻唤来几缕吹面不寒杨柳风
一帘沾衣欲湿杏花雨

土层深处
那些卯足劲儿的嫩芽
还有那些睡足觉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虫儿们
哭着喊着要出来

出来，出来，都出来
只是别挤破门槛，磕破脑门
别摔破膝盖
青青的浅草千万别耍赖缠住疾奔的马蹄
笑歪嘴的花儿
请收敛起一点点风情
别让行人迷双眼
跌入万丈红尘
乱飞的风筝规矩些
别害风儿栽了跟头

远处，雷声终于忍耐不住，破云而出
轰隆隆仿佛脱轨的列车迎面
惊得春姑娘一不小心闪了柳腰
打泼满地春光

六月的田野

不用说，那些野草多么疯狂
雨水才给它们一点点甜头
它们就怀抱春天
包抄而来
欲将六月，据为己有

庄稼总是老实巴交
杜鹃把节令喊出血
才吞吞吐吐，走向田野
一路的艰辛
谁也不肯说破

雷声引蛇出洞。雨水的脚步一阵
紧似一阵。稻秧纷纷怀孕
麦稍黄熟，与阳光针锋相对
父亲从田埂上站起
轻轻将六月的田野，揽进怀里

绿意都市

毫无疑问，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
留下的后遗症，是多么顽固
失眠的欲望，梦游的尘埃
都迫切需要治疗

爬山虎艺高胆大，爬上高楼顶端
把春天遥望。丁香的羞涩
与玫瑰的迷乱，对照鲜明
桂花守着最后的小家碧玉想入非非
法国梧桐膀大腰圆
让夜幕下的都市挺直了腰身

这些来自乡下的植物
离乡背井，被一再移植
有的水土不服，落下病根
有的被生活从高处扔下，摔成内伤

它们没有时间去回溯往事
只能操着各自的方言
埋首各自的生活
在不经意间，将别人的城市染绿

麦梢黄时

我不愿将自己想象成麦子
那种金子一样的念头
只有土地才配
我不愿将喜悦的眺望
强加在自己身上。那种慈爱和温情
只有母亲才配

麦梢黄时。远离土地的我
只配站在遥远的异乡，看晚风
把醉人的芬芳，一浪一浪送进村庄，
送进记忆的锅台
让饱受饥寒煎熬的灵魂
得到最真实的安慰

向土地致敬

雨下得很节制。云欲散
还留。挤在一起
交头接耳。似乎在密商，继续降雨
还是适可而止

鸟儿愤愤不平
大声抗议
久旱的大地，却未置可否
她的当务之急，是竭尽所能
留住每一颗雨滴
滋润万物

我们应该向土地致敬。并且
虚心向她学习
学习她的忍辱负重，再深重的灾难
都能默默消化
学习她不厚此薄彼，每一个生命
都是她最挚爱的儿女
学习她的大公无私，她绝不会私自
截留半滴雨水
半克养分，供自己享用

我们不能忘记
饥荒面前，将最后一口救命粮
留给可怜的人类的
总是土地

(原文发表于岁月文学论坛)